白首相知犹按剑

这一生擦肩黄泉与碧落
再会我 忘了我

【蔺靖】江湖路远 08

我放假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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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

过了这些时日,萧景琰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便渐渐恢复了原来的作息。多年戎马,他早已习惯晨起练兵,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睡的床褥也不过只是比普通士兵多了一层棉絮。可今天他醒的格外早,睁开眼发现自己陷在客栈的高床软枕里,一时间有些错乱,还以为是在金陵中自己的府邸里,仿佛下一刻挚友就会自门外闯进来,兴高采烈的叫着“懒虫起床”。

他闭上了眼,却嗅到艾草的清香,幽幽的从门口透进来,在一室静谧中萦绕。

再睁眼时恍若隔世,他起身坐起,并不着急洗漱更衣,也不点灯。窗外的天还是乌蒙蒙的,日头还未升起,离他和蔺晨约好的时间差的太远,他兴不起半点睡意,却也无事可做,只是坐在床边发呆,连外衫也不披,两腿垂在床边无意识的轻晃着,素白中衣的裤脚下露出细瘦苍白的脚踝。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外面悉悉索索的开始有些动静。后院的鸡大声鸣叫,小二打着哈欠从走廊里经过,窗外不远处有小贩挑了摊出来卖菜,有挎着篮子的婆娘细声询问着银钱,一切喧闹却不吵闹。

其实山上也是喧闹的,萧景琰坐着慢慢想着在国清寺住的那些日子,早晨有清脆的木鱼声和念经声,有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有雀鸟婉转鸣叫的声音。这种喧闹是出世的喧闹,连那喧闹声里都带着一点与世隔绝的清冷。他更熟悉的是军营里的早晨,填满了操练呼喝,间杂着刀剑击鸣的声响。但今早的又不同,尘烟味扑鼻而来,一下就把他拉进最普通的百姓生活里,纷杂琐碎,却只觉得亲切可爱。

他头脑中闪过万千思绪,依稀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去追却寻不着。这时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随后是蔺晨的声音:“景琰?你起了吗?楼外楼的粽子可不等人啊!”萧景琰还有些愣神,蔺晨却已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束菖蒲和艾草,一见到萧景琰这个样子,就不干的叫开了。

“哎你怎么光着脚不穿衣服就这么坐着?窗户也不关,外面露水这么寒,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治好,你是嫌我太闲没病治给我找点病吗?”蔺晨把菖艾往萧景琰床头一插,快步跑到窗前关上窗,嘴里还不停埋怨,回来推着萧景琰把他塞进被子里,抓了右手开始把脉,完全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脉象还算正常,蔺晨的脸色好了些,只是指下肌肤冰凉,分明是裸露在外过了许久,又看萧景琰那张脸,好吃好喝喂了这么些天好容易看着圆润有生气了一些,现在却又苍白的像个鬼魂,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对上了他的眼,一时间失了言语。

他的眼睛里养了夜空最亮的星,盈了初融的春江水,蔺晨曾以幼鹿比拟,浅薄明亮,现在看来却多了几分深沉混杂着懵懂——萧景琰还不懂,但蔺晨看明白了。自十五岁入江湖,次年执笔琅琊榜,这几年他走过的路见过的人比寻常人一生还要多,看的太早也太透。他知道萧景琰现在无非是一些许多年来不曾注视过的东西突然入了眼,也知道一道门打开了之后一旦跨过去,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但萧景琰还不知道。

可无论知道不知道,这一步他必须踏出去。

萧景琰自有他应该承担的东西,蔺晨不能左右,任何人都不能够。

于是蔺晨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转眼却又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萧景琰说既无大碍就快些起床去吃粽子,萧景琰就瞪他,说还不是你按着我不放,现在又怪起我来?

就这么说说闹闹,从客栈到酒楼说了一路,多半是蔺晨在埋怨萧景琰不遵医嘱,萧景琰撇嘴听着,间或反驳两句。他们赶到楼外楼的时候居然刚好赶上粽子出锅,清香四溢,勾的人馋虫都出来了。

店里今日的布置不同以往,正对门的墙壁从顶楼一贯而下,往日里挂满了名人字画,今日却都清了干净,只挂了一方红绸,墙下置了一方小高台,上备一桌,桌旁有椅,桌上有尺,尺旁有茶。台下的四方小桌被三三两两拼在一起,围绕着高台错落散开。楼上的雅间全都满了,对着小台的窗都落了纱帘,帘后面影影绰绰,尽是些不欲露面的人。

因了今日是端午,每张桌上面都摆着些吃食,有楼外楼招牌的粽子,也有传统的“五黄”——黄鳝、黄鱼、黄瓜、鸭蛋黄和雄黄酒。蔺晨选了一张不近不远的桌子,拉着萧景琰坐下,给他斟了一杯雄黄酒。坐在邻座的的是两位书生,正带着好奇期盼的神色,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

萧景琰不爱喝酒,可既是习俗,便也就饮了一杯,辛苦的味道让他略皱了下眉。蔺晨却不举杯,伸手一沾酒液就向着萧景琰的额头伸去,迅速写了个“王”字。

“我又不是小孩子。”萧景琰伸手去怀中摸巾帕,蔺晨递过去一条,他便接了擦去额上酒字,又瞪了蔺晨一眼,蔺晨笑的心满意足。

大堂里渐渐坐满了人,有清瘦文雅的书生,有器宇轩昂的剑客,有抽着土烟的农夫,有衣着朴素的妇人,有的孤身独坐,有的三两成群,谁都不大声说话,只是极其偶尔的和同伴低声说两句话,有的眉飞色舞有的忧心忡忡,但他们面前的餐点都不曾动过,火热的视线,都集中在空无一人的高台上。

萧景琰从清香糯软的粽子里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景,满堂宾客里,竟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认真的吃早饭。哦,还有自己身边的蔺晨,对身旁奇怪的情景视而不见,正非常享受的品尝着盘中美食。

“我看店家这样安排,是要有人来说书吗?”江湖掌故,对于萧景琰来说本是极具吸引力的,可是看着高台桌上的醒木与高台下的人群,他心下不免存疑,这些一看就来历不凡的人大清早的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听说书?

听到萧景琰的话,蔺晨吞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粽子,又不慌不忙的取了清茶漱口,才笑吟吟的对萧景琰说:“怎么样,这楼外楼的端午粽,没教你失望吧?”

“确非凡品。”萧景琰认真的点头。

邻座坐的青衣书生似乎有些不屑,低声说着些什么话,却被他的同伴拦住了。蔺晨耳力过人自是听得清楚,那人说的无非是一些“屈子沉江”和“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之类的话,放在平时不过是悼古伤今,可看那人同伴惊惧退避的神色,恐怕言下之意,是在祁王旧案,这就不是什么可以说出口的话了。蔺晨看了眼身旁的萧景琰,发现他面色未改,没听到那人的低语,便也放下心来,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半晌才说:“你只管听就好,错不了。”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响起达达的马蹄声,屋内骤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猛地转过身去紧张的盯着门口。萧景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也顺着众人目光看去。

人还未至,一阵疏朗的笑声就从门外传来:“哎呀,劳烦诸位久等,安某真是故意不去啊。”说话间那人已踏进了门槛,是个富态的中年人,眉眼生的极为喜庆,天生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身褐红色衣服,布料裁剪绝非寻常,再加之气度端方沉稳,身材挺拔,目藏精光,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怎么都不该仅仅是一个说书人。

楼外楼的当家早已迎了上去,将人恭恭敬敬的请上了高台。那安姓说书人落了座,摆了十足的架子出来,先呷了口茶,又清了清嗓子。

底下有人不耐烦,出声催促:“安管事,快些进入正题罢!”其余人闻声附和,一个个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安管事。

安管事摸着下巴,“不急不急,各位可曾吃了这儿的端午粽?我家少阁主可是赞不绝口呢!”

小二忙不迭送了一盘上去,安管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吃了三个,也不管台下愈来愈大的声响,完了还闭着眼啧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萧景琰看着有趣,悄声问蔺晨:“这就是他们请来说书的?”

蔺晨无奈的看了一眼安管事,回头说:“你别看他这样,这回书只有他能说得。”

那边台上,安管事擦手漱口抹嘴又折腾了半天,似乎终于满意,才拿起桌上惊堂木,啪的一拍,神色一凛,凭空生出不怒自威的声势来,顿了一下,沉声道:

“走不尽的刀枪剑戟英雄路,越不过的琴瑟琵琶美人关。承蒙诸位抬爱,安某不才,今日借此宝地,来跟大家说一说——”

眼神闪着精光,滴溜溜朝台下一转,被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噤了声。直到扫遍全场,安管事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咬了重音说后面的话。

“琅、琊、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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