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

这一生擦肩黄泉与碧落
再会我 忘了我

【蔺靖】陪他浴血行长街

【文前】

这篇只是为了河图《江湖·闪蝶》里的一句歌词:

剑雨刀光未停歇,陪他浴血行长街。

这也是我想陪我爱的人做的事。


【正文】

是夜,残月如勾。

清冷的月光被薄云遮蔽,映照而下的朦胧像梦境一样虚无缥缈。

  这一夜的金陵安静的像座空城,没有一丝火烛颜色,连提灯守夜的更夫都没了踪影,可月光之下,狭窄曲折的小巷里,黑暗隐蔽的阴影中,密密麻麻站着的,竟全是甲胄在身长枪在手的士兵,他们全都静默的矗立在这暗夜里。

 有液体滴落在水洼里,空气里有铁锈的味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不是铁腐朽的气味,没有人会吝惜于保养自己赖以活命的兵器。他们的盔甲的颜色像水洼中不再清澈透明的水一样。

 这条小巷出来不远就是一条长长的街道,白日里最是熙熙攘攘往来贸易的长街,到了夜里空旷漫长的像走不到头的黄泉路,黄土覆盖的街道上有暗红色的痕迹蜿蜒蔓延,从满地的断臂残肢中开始,在细雨中渐渐褪色消失。升腾的水汽像一道草席,盖在遍地尸骸以上,亡魂脱离躯壳努力站起后便可以披在身上。

 街道的那边,同样静静守候着一群面无表情的军人,盔甲同夜色一样深沉如墨。

而长街上,红色和黑色混杂在一起,血液在寒风中凝固,再不能辨析清楚。

 

 当有乌鸦落到房檐上,开始啊啊的悲鸣的时候,下了半夜的小雨已经停了。

“陛下。”列战英束手恭立在萧景琰身边,当今天子未着戎甲,黑色深衣外罩白色长衫,沾了夜雨有深沉的水色,错眼看去,依稀还是当年做靖王的模样,只是雾气渐渐消散,月光爬上他的鬓角,已依稀有了斑白的颜色。

他的右手持三尺青锋,左手并指如刀,在剑脊上轻擦而过,至剑锋处用力一弹,宝剑发出铮的一声,剑身弯曲又迅速绷直,剑光像寒冰,带着凛冽锋芒。

“陛下。”列战英又唤了一声。“宫城尚未失守,蒙大统领落了宫门,禁军都在里面。那……逆贼策反了巡防营,兄弟们人手不足,只怕弧尾不周,这里离城门更近,不如先行出城,召汝城驻军护驾,再议后事,宫里有大统领,不会有事。”

这时迷蒙的薄雾彻底散去,幽冷如水银的月光照亮了这一隅暗地,也照亮了身后那面斑驳破旧的墙。

墙的后面是一座院落,空间广阔格局雅致,只是旧瓦枯塘,草木疏落,沿着草迹走向正门,高悬的门楣上溅了血,污了“苏府”两个端肃沉稳的大字,竟似映了昔日晋阳长公主的颈血。

天子不是没有看见部下焦虑的神情,他只是突然想放纵自己,在这个夹在苏府与旧时靖王府之间的暗巷里,好好想一想那个许久不曾想起的人。

“转眼间,小殊已经去了十三年了,朕也老了。”

他的声音里有种邈远的怀念,此时若有发白齿摇的高公公侍奉在天子身侧,定会笑的眯着眼,说陛下春秋鼎盛,正是壮年有为的时候。可岁月最是残忍与公平,又一个十三年过去,无论是曾经威名赫赫的赤焰军,还是天纵英才的梅长苏,都俱已化作尘烟,消散在北地烈烈的寒风里。金陵城内的软红香风中没有他们的名字,可萧景琰未尝有一日不能听的真切,宫城中从未停歇的那风,分明一直一直在呜咽。

梅长苏死后,他似乎从未再来过此地。江左梅郎不在此,林氏满门的英灵不在此,他便没有再来的理由。

“陛下!”列战英突然跪了下来,膝盖砸进吸满水的泥土里有种失力的感觉,他在主君身边近三十年,什么刀山火海都闯了过来,主君的剑之所向,就是他的去路,可唯独此时的萧景琰是不需要他开路护航的,遣散所有随从,独身一人在林府的忠烈祠里守夜。他也是今夜才知晓,每年这一日的后半夜萧景琰都会在苏府度过,可也正是因此,躲过了萧庭生埋伏在林府外的杀招。

他们损失了不少弟兄,好容易才在这里找到当今天子,那时几乎所有人都激动地热泪盈眶跪倒在地,手里火把的光芒盖住了月光,在锈铁的气味中萧景琰转身,低垂眼眸,神情萧索,那剑眉星目间深刻着的亘古寂寞,列战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从此以后永难忘怀。

“战英,现在什么时候了。”萧景琰早已命手下熄了火把,此刻天那边亮起的火光,明晃晃带着不详。

“回陛下,已过三更。”

“三更啊……迟到了。”最后的三个字低的仿佛刚出口就被风吹散,萧景琰握剑的手一紧,向下一甩,宝剑铮鸣之声起,战场杀伐之势出。

“天子守国门,金陵城是我大梁国都,怎可沦陷于叛逆之手?”萧景琰沉声说道,落在四下寂静的夜里像钟鸣鼓擂一般。“诸位留意,不伤百姓,不留奸逆,且与朕诛逆平叛!”

 

金陵城南门。

  今夜城门上气氛很怪,一位新提拔上来,大家既不熟悉,今夜也并不当值的百夫长竟也来守夜,这让站岗的士兵们十分费解。南门负责的十夫长钱六犹豫再三还是凑上去询问,却被百夫长粗鲁的敷衍过去。巡防营兼理城防重任,乃是当今天子义子,晟王萧庭生直属,容不得半点差错。钱六忧心忡忡,直觉得今夜有要事发生。

正在他困惑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嘶鸣,身旁的百夫长蹭的站起,紧张的站到了城头,还不等来者靠近,就高声呼喝:“来者何人?”

“我持圣令而来,速开城门!”城下来者是一男子,白衣白马飞驰而至,快的像条游龙。

“晟王殿下的口谕,今夜不开城门!”

 钱六还来不及纳闷这百夫长的口吻,却见眼前闪过一道白影,裹挟着一道银光压过了天边月色,下一瞬寒光四射,温热的鲜血就溅了他一脸,钱六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那百夫长已经身首异处,他尸身旁的白衣男子正挽了个剑花收剑在手,血珠滚落于地,剑身纤尘不染,加上一身沾满了雨水从而不再挺阔的白衣,像是索命的白无常。

 白无常此时正拿了块玉佩出来,语速快的像连珠落地:“晟王萧庭生谋反,奉命召汝城军入京护驾,御赐令牌在此,速开城门,若有违逆,立杀不赦!”

钱六定睛一看,墨色玉牌正中,龙飞凤舞雕刻着的,正是一个琰字!

“是!”他打了个激灵,大吼一声:“开城门!”

机括转动,城门轰然打开,天边卷起一阵烟尘,马蹄声震天动地踏碎月色,大军将至。

钱六这才想起方才的皇帝特使,转身想寻时才发现,那白衣男子早已消失在夜色里,若不是那匹在城门外打转的马,只怕所有人都会当地上躺着的百夫长是被阴差锁了魂去。

 

并未如列战英建议的,萧景琰竟丝毫不顾虑可能陷入孤立无援的可能,所有的安排都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以少胜多,当靠奇袭。庭生掌巡防营时间不算久,还来不及动手脚将所有人都拿下,所以今晚的行动他必定是以亲信为主,但还有一部分人是立场不定的,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清除亲兵,巡防营里有受蒙蔽的,幡然悔悟的,可以加以宽恤。他回京述职,带在身边的亲兵也不多,都是战场上的套路,对拼厮杀还好,但是巷战生疏,在场的各位都算是这金陵城里的老人,定要在巷战中占得上风,否则等战场拉到大的街道上,我们人少的劣势就明显了。戚猛,你带一队人从长治坊走;寿春,你走平乐坊;战英……”

“我跟着陛下。”列战英一抱拳,注视着当今天子。纵使十余年不曾亲身入战阵,纵使此地不过是简陋的暗巷,他依旧有着当初军帐内决胜千里的气魄。

萧景琰笑了。“你不必担心朕,我不会有事。”然后他正色对着众人说:“今夜,我之性命,大梁之安危,便都交托于各位手上了!”

众人齐齐抱拳,各自散去,紧逼的双唇间无声的呼喝着同样的一句话:

“定不辱命!”

长靴践踏过积水的泥洼,溅起的泥点飞射到四处,夜色中的刀锋闪着寒光,映出一双双疲惫却坚定的眼。

身影消失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融入夜色中,每当有刀光闪过的时候,就飞溅起一朵血花,开在月光下,冰冷又美丽。

藏在暗处的手收割生命的同时,戚猛和寿春已经冲入敌阵。他们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吸引到敌人便毫不恋战,三拐五拐躲入小径,等到敌人迷路落单的时候,就将手中的枪捅入他们的胸膛,就像今夜早些时候他们对自己的战友所做的一样。

列战英护着萧景琰也加入战团。天子以身为饵,效果显著,跟在他身后的敌人比其他人足足多了三倍,最终一个个的都成了萧景琰的剑下亡魂。十三年前他平定誉王之乱后就再也不曾亲身上阵,十三年了,他萧景琰剑未钝,心未老,还能一战!

 

月亮向西沉了一些。

金陵已然成为一座死城,被惊醒的女人惶恐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不敢点灯,在黑漆漆的家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男人握了木棒躲在门后,偷偷溜出门一脚滑倒在血泊里,连尖叫都失了声,直接昏倒在尸体旁,过了一会也许就成了真的尸体。血的味道越来越浓厚,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杀——”

“杀!”

“杀!——”

声音由远及近,由单薄至雄壮,纵然有琅琊阁中人的暗中相助,越来越多的叛军还是从小巷脱身而出,甚至借着人多势众,驱逐着萧景琰等人来到长街之上。红甲的帝王亲卫,黑甲的巡防叛军,以这遍地尸骸为衬,不死不休。

“他怎么敢!”

萧景琰旋身而起,踢飞身后偷袭的两人,又一剑劈向对面的黑甲士兵,月色惨白的像流尽血液的皮囊,照出他眼角斜插入鬓的一道带着血的伤疤。发髻散乱,袍袖破碎,精美的常服沾染了层层血污,萧景琰面色冷硬如铁,眼睛里像燃着熊熊的愤怒的火焰。

他落地时,被砍掉的头颅滴溜溜正滚到他的脚下,露出一张青年人的脸。这是大梁的国都,这是大梁的子民,他萧庭生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可他还来不及愤慨,新的敌人又迎将上来。

他们早已陷入苦战。几倍于己的敌人摧枯拉朽一般的碾压过来,再精妙的战术也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彼此被渐渐拉来距离,照应不得。

萧景琰四面迎敌分身乏术,右腰、左肩、脊背各有伤痕,动作早已不如开始利索,眼底的火焰却越烧越旺。身周的敌人围成一团,一齐向里提枪刺去,决心要将当今天子刺个对穿,萧景琰提起一口气纵身而起,却被伤势所累,气竭难续,旁边的人见机正要提剑上刺,斜里突然炸开一团璀璨剑光,如星夜流淌,似银河倒悬,剑风轻柔的像个吻,剑势却似黄河入海波澜壮阔势不可挡,剑光过处,无一幸免。

光芒消失,一个人影落在了萧景琰身边。黑一块红一块的污渍弄脏了他的衣袍,披散的长发被削落了不少,脸上也有血渍,唯独那一双眼睛,像藏着银河落下后最后的星光。

“你迟到了。”见到这个人,萧景琰紧绷的唇线柔和了几分。他抬头看向天边,月色晦暗了不少。

“我去汝城送了封信,所以晚了。”蔺晨笑盈盈的看着他,眼光里有说不出的温柔,和身后的修罗场格格不入。身后有个士兵颤颤巍巍站起来,他反手一剑插入对方的胸膛,柔声问道:“照殿红带了吗?我怕你等急,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讨,要是没有美酒,我可饶不了你。”

“哪年短过你的酒。”萧景琰微微笑了一下,旋身踢飞一个叛军,腰间的伤口被扯动,渗出更多的血来,他也没掩饰,让身上的伤口大大方方的落在蔺晨的眼里。

“受伤了?”蔺晨嘴里说着话,脚下已经快步向宫城奔去,他在前面开路,萧景琰在身后掠阵,几息之间竟生生前冲了十几米仍未势尽。叛军见此,纷纷抛下眼前的敌人要往这边合围,莫名其妙对手不见了的戚猛不干了,“你爷爷的,给老子回来!”说罢就大刀砍下,阻住去路,其他人看了纷纷效仿,一时之间追击与阻截齐头并进,刀戟相拼的声音响彻长街。

萧景琰偷空回了蔺晨一句,“这点伤算什么,当初我在战场的时候……“

“我说的不是这个。”

蔺晨这一打岔,萧景琰沉默了,手下招式更加生猛,却还是在最后收了力道。蔺晨看着生气,却也有些心疼,眼前这人宁愿拼着自己受伤也不肯太过狠绝,究其原因,不就是因为这都是他的子民吗?杀来杀去,死的都是梁人。

“弓箭手!”前方传来一声断喝,两排背负强弓的士兵快速跑来,蔺晨一声糟了,飞身就扑了过去,萧景琰紧随其后。眼看两人要冲到面前,弓箭手来不及守阵型,直接弯弓搭箭脱手而出。箭落如雨,穿皮入骨,背后传来凄惨的叫声,竟是不分敌我一律射杀。萧景琰身形迟滞,落后蔺晨半丈有余,只得眼看着前方那人袍袖翻飞,于箭雨之间辗转腾挪,远远看去,竟有些像只上下翻飞的蝶。

萧景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在这般情境下联想到这些,可局势由不得他分神,尽管蔺晨在前方挡住了一部分箭雨,但仍有更多的弓在拉满,箭在弦上,他提气前追,冲进了箭阵,和蔺晨相背而立,长剑破空刺出,箭阵顿时乱了手脚,没了箭雨的压力,身后的亲卫也都迅速追了上来,街道旁的阴影里也掠出一些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江湖人士,手脚利落的斩杀着叛军。

但尽管如此,对方的人还是太多了。

蔺晨剑不落空,出必见血,很快便将半边的弓箭手杀了个七零八落,转过身的时候,却正好看见高处有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手持巨弓,箭之所指,正是萧景琰的后心!

“景琰——”

蔺晨合身扑了过去,推的萧景琰猛冲三步,那力度迫人的一箭便正好嵌入了他的肩胛,鲜血瞬间大量涌出,连前胸暗绣的白色竹叶也变成了血竹。蔺晨毫不手软反手将箭身一削,封住穴道,然后一剑了结了面前的最后一个敌人,身形摇摇欲坠,还犹在给身后的手下下令,“抓住他!”

“蔺晨!”萧景琰连忙过来扶着他,手按在胸口,粘腻一手的血液,他低头看着,今晚第一次的,有些惊慌。但很快他镇定了下来,沉声问:“汝城军什么时候入城?”

还未等到答话,身后长街上便传来马蹄的声音,急促沉重像是踏在在场每个人心上。蔺晨看向萧景琰,脸上的笑容毫不保留,高声说:“就是现在!”

萧景琰从怀中掏出一枚响箭扔上天空,少顷,只见长街尽头,宫门大开,蒙挚带着禁军倾泻而出,势不可挡。萧景琰长剑指天,提声说:“汝城军、禁军已至,巡防营诸人听令尔等皆为我大梁儿郎,卫国守土有功之人,若受人蒙蔽,缴械不杀;若心存悔悟,刑可宽悯,罪不株连;若死不悔改,格杀勿论!”

大势已去。叛军有的丢下兵械跪倒在地,有的负隅反抗,被增援的士兵按到在地。戚猛腹部开了个大口子,还是急忙跑到萧景琰身边,列战英右腿一瘸一拐,慢慢走了过来,其他幸存的亲兵也团团围了过来,萧景琰一看,只觉得男儿泪盈眶——方才在暗巷中忠心耿耿的亲卫,如今已十不存一。

“陛下!”

“陛下!”

汝城军都督魏远与禁军大统领蒙挚一前一后赶到,翻身下马俯身跪下:“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被挤出去的蔺晨看着被众人围绕的萧景琰,慢慢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他走到一边让人处理自己的伤口,正看见自家下属压了那放冷箭的将领过来转交给禁军,就让人挑了他的头盔,果不其然看到了萧庭生的脸,满脸的偏执和疯狂。他冷笑一声。

“景琰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背叛他?”

萧庭生不看他,语带嘲弄的说:“他没有对不起我,他只是眼里从来都没有我。我是萧景禹的儿子,是梅长苏的学生,除此之外呢?这些年来,他有真的看到我吗?他没有!他只是在我身上满足他对往事的追忆,和对过错的弥补!我受够了,明明我才是……”

“你才是什么?当今天子的义子,手握兵权的晟王殿下,还是祁王的儿子?”蔺晨语锋如刀,“你是掖幽庭的罪奴之子,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他对不起你吗?”

“我军功在身,却不过是个郡王,我还是先皇长孙,身份尊贵,我比起当日的他,不就少了个梅长苏吗?”

“少来这些话,教你这话的人,没长脑子吗?”

“哼,成王败寇而已。”

蔺晨阖眼敛去冰雪眼神,转身不看他,正对上不远处萧景琰的眼神,就对他摇了摇头,用口型说:“狗急跳墙,胡言乱语。”他本不想萧景琰过来,毕竟萧景琰一直待庭生如亲子,哪怕琅琊阁几次呈上他可能有不轨之心的消息也不肯相信,直到今夜。不管萧庭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做下的事永远无法改变。

那边蒙挚等人正在竭力劝萧景琰尽早回宫,说宫中太后担忧龙体,萧景琰却并不理会,径自向这边走过来。萧庭生见他过来,挺直了背跪在地上,做出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谁料萧景琰根本没有看他,走到蔺晨身边问包扎的人:“伤口处理好了吗?”那人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萧景琰便拉着蔺晨说:“陪我走走。”

他们此刻已近宫门,萧景琰却不欲回宫,反而向城门走去。他脚下的靴底早已浸满了血,踩在地上有艰涩的感觉,一路走来,长街血染,残破的肢体,破损的盔甲,断裂的刀剑,混着血和土沉寂在黑夜的尾声里。

两人无声的走着,蔺晨趁机几近贪婪的看着身边的天子,暌违一年的音容似乎并未有分毫改变,但他对这张脸早已熟稔无比,眉间的刻痕又深了一分,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缕,这一切都在提示他,时间已经转过了几个轮转。他看着褪色的夜叹了一口气,但今夜已经太过漫长,谁都太需要东升的太阳。

“夜还没完。”萧景琰突然说,“年年今日,入夜以后,日出以前,你陪我喝酒。”

蔺晨抓住了萧景琰的手,入手冰冷湿滑,还有些粘稠,是血。他看着渐渐退去的夜色,认真的说:“我陪你。”

萧景琰轻轻说了句谢谢,没有挣脱。

两人又静默的走了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很脏很重,沾了血和泥土,鏖战一夜十分疲累,但谁都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并肩走着,沿着一路刀光剑影杀伐闯过的路,走着。

萧景琰突然说:“看来今夜你是没有缘分喝到照殿红了,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吧。”

“不急,今天没有缘分,还有明天,后天,哪天夜里你想喝了,我都陪你。”

轻柔的声音传入耳廓,萧景琰突然停住了,转身看着蔺晨。“你是说……”

“是的。”蔺晨认真的点头。

“你不必如此,琅琊阁已经帮了我很多,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把你困在这里。”萧景琰却摇头,“像以前那样就可以了,出了事你传信帮我,每年去苏宅喝一夜酒,就够了。”

“不够,景琰,这远远不够。”蔺晨苦笑着将萧景琰的手握在掌心,“今夜我能陪你浴血长街,可以后呢,我怎能每次及时赶来,陪你一起?”见萧景琰还要拒绝,蔺晨抢着说:“这是我想要的,我想了许久得出的这个答案,即使今夜无事,我也会找个由头赖在你这儿的。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要的。景琰,我们认识也十几年了,你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吗?”

“十三年。十三年了……”萧景琰轻轻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却坚定的把手抽了出来,蔺晨的笑僵在脸上,摇摇欲坠,最终勉强开口:“好吧,既然如此……”

“人一旦上了年岁,就多了不少执着,许多东西以前拿得起放得下,现在却不行了,既然想要,就要牢牢的握在手里。”随着言语,萧景琰反握住了蔺晨的手,抬头看他,眼睛里依旧燃着火,温暖的,生生不息的。“我知道我不是个适合做皇帝的人,就像庭生的事……但这么多年,磕磕绊绊也总算过来了。前路险阻,刀光剑雨,你可愿与我携手同行?”

蔺晨于是一笑,天边最后一颗星落下,嵌入他点漆眼眸,太阳一下子挣脱了束缚,阳光涤荡了一切阴霾。

“我愿。”


【文后】

看了文前的歌词就知道我脑洞乱跑的有多远……

一切没有写好都怪我。

我爱蔺靖,我爱他们。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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