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天意从来高难问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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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乐诶嘿~】
9.
极北之地有破碎虚空，位在寰宇边缘，无天地日月之界，无四季晨昏之分，身处其中，只觉罡风贯体，诡雾迷眼，若是待的久了，肉身就被割裂成丝缕残片，元神也耐不住消磨而分崩离散。
没人说得清它的来历。或许从鸿蒙初开起就是一片死地，到如今几万年过去，这里集了太多无根的魂魄，飘荡着，嘶吼着，若是有迷了路误入的生灵，纵使尚未来得及被罡风诡雾侵蚀，也会被那些阴魂拖住，直到泥足深陷，也成了阴魂中的一员才算罢休。
久而久之，这里成了九天十地共同的禁忌，边缘延展出去几万里都没有神仙愿意经过。
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中，它有了一个名字，叫做幽冥渊。
一入幽冥无回路。
凡人只知幽冥地府，生老病死后在其中走上一遭从头再来，可神仙入了幽冥渊，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10.
萧景琰有个无伤大雅的缺点。
他是个重度路痴。
这事其实不能怪他，凡人可以看着天上的太阳区分东南西北，可神仙不行呀，晨起练兵的时候萧景琰经常能碰见今日当值的金乌从扶桑树尖上飞起来，慢慢悠悠的拉着日车向西而去，这靠着日头分方向的法子自然就不好使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就是多带几根迷毂木的事，萧景琰身为天帝七皇子，又是执掌天兵的统帅，这点东西还是备的起的。更何况，作战时他从不会在方向上出错，平日里又极少独自出门走动，迷毂木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的备选，他还从未在这件事上栽过跟头。
但是事情总有意外。
刚刚结束的仙魔战争上，他以一人之力连斩敌方三员大将，奠定了胜势，谁料魔军统帅拼着临死前奋力一击，他苦战数日力竭不敌被打飞出去，元神受到重创，凭借着灵台的最后一点清明招来云彩，选了个方向驾云而走。
混沌战场以北十万里是幽冥渊，西北是魔君驻地，东南是自家军营，中军大帐在正东方，反正自己身上带着迷毂木不会看错方向，就向正东去，自有手下来接。
萧景琰这样想着，放心的任由自己坠入了黑甜乡，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形渐渐缩小，盔甲衣服从云端散落，那装了迷毂木系在腰间的香囊自然也没能幸免。
云朵遇着劲风抖了一抖，好容易才找回平衡，连忙冲着“原本”的方向一猛子飘了过去。
11.
滴答。
滴答，滴答。
萧景琰是被这不停歇的水声吵醒的。这一场仗打了整整七百年，他早就习惯了伴着呜呜的风声入眠。混沌之地寸草不生，只有极偏远的几个地方有两三片缭绕着毒气的湖泊，都离营帐很远，怎么会有如此清晰的水声响在耳边？
难道他飘到了幽冥渊？不该呀……
他猛地睁开眼睛，瞪得圆圆的。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山洞，乌漆漆的山壁没什么特色，洞内地方不算大，但洞顶很高，远处有一丝幽微的光亮，像是洞口；自己待着的这一边比较干燥，垫了厚厚的一层草，较远的那边洞顶上挂满了倒悬的石笋，有水滴顺着笋尖滴落入其下的水潭，滴答作响，潭水看起来很是清澈；除此之外，洞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多余的东西，连符箓道法的痕迹都没有。
更奇怪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战场沙尘血污的粘腻，像是有谁细心的帮他清洗过一样。
萧景琰稍稍松了一口气。能够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为自己清理伤口，也一定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了他。依眼下的情况看来，不管山洞的主人是谁，他似乎不打算对自己不利，至少现在不会。这一放松，四肢百骸里泛起的疲倦疼痛就像天河之水一样奔腾而来，萧景琰连忙凝神内视，看见元神表面原本浓郁的金光变得寡淡消散，显露出其中的一团内核，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痕。
唉哟喂，他呲牙咧嘴的吸着气，这次伤的不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得赶紧想个办法给下属们报个信，免得他们心急。
办法，哪里可有什么办法！身上这份酸疼，就像是把护体法宝全扔了，四仰八叉的平躺在地上，让盘古斧的斧面狠拍了一记，别说是动一动手脚了，连蜷蜷尾巴尖都做不到。
哎。萧景琰抱着脑袋叹气。
12.
……等等。
我刚才想了啥？
尾巴尖？！
萧景琰几乎是惊恐的看着自己身后立起来的尾巴，又低头看看肉乎乎的前爪，站起身就想跑，结果直接就从草堆顶上骨碌碌滑了下来，摔的眼冒金星，只觉得脊梁骨都要断了。他也顾不上疼了，一路连滚带爬蹭到水潭旁，盯着池面上那个圆头圆脑的像是只小老虎的东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好像痛的太厉害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萧景琰冷静的想。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他活了三万多年，具体的零头从来没记住过，只有最初的一千年里是用这副模样的，一千岁成年他化了人形，自此以后就再也没现过原形，就算是这次元神受损被迫现了形，也不该是这副模样呀！所以，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13.
水潭边有块石头，块头不小但没棱角，撞上去会疼但是不会出大事。萧景琰挪动着小短腿后退几步，然后艰难的冲那石头撞了过去。
是幻觉是幻觉是幻觉要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唉哟！
他疼的眼泪汪汪的，顾不上擦，又跑到水池边，看到的却还是自己小小的样子。
一定是这潭水有问题！被谁施了法术！
他举起右手，现在是右前爪了，小心翼翼的戳了下水面，那倒影便消失在荡开的波纹里。可是水面很快平静下来，倒影又出现了，一点儿都没变。
怎么办？
萧景琰懊恼的低着头。
不是幻觉不是法术，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真的变成了这个样子。原形的确更有利于恢复伤势，但几万年来早已熟悉人形的躯体，猛地回到四肢着地，他连平衡都掌握不稳。
头好晕，身上好疼，铁锈的味道好重。
潭水中的萧景琰模糊了一下，变成了两个，三个，无数个，化作漆黑天幕里闪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然后骤然炸裂。
14.
蔺晨回来的时候，惊的连怀里捧着的琼灵花和三头草扔了一地。
软绵绵垒的高高的草堆上空无一虎，斑驳血迹断断续续伸展到洞穴深处的水潭，原本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老虎此刻已经变的满身血污，了无生气的歪斜瘫软在水边，连呼吸的起伏轻不可见，眼看就要滑落下去。
蔺晨三步两步跑过去把小老虎抱起来，小心翼翼的就着潭水将半凝固的血洗去，再放到干净的草堆上。被撕裂的伤口翻开着，凌乱的皮毛胡乱纠缠在一起，不断渗出的血液里间杂着暗金色，蔺晨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手上却极为轻柔小心，待到把所有伤口都清理干净，又把带回来的琼灵花三头草捣碎敷在伤口上，取了云霞织就的锦帕包扎上，才拍拍手松一口气。
虽然五百年没开张，自己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嘛。蔺晨美滋滋的想着，越看越觉得开心，忍不住伸手去揉一揉这小东西。
恩，额头怎么有点鼓？
蔺晨凑近一看，好大一个包！再看看一地的血迹，潭边的石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这小东西，我为了给你治伤，费了多大的功夫！你倒好，半点不懂得珍惜！蔺晨生气，又不好大声骂吵着病号，只好在一边跳脚。
身后被主人从一开始就忽略掉的貔貅嚼着灵芝淡定看戏。
自家出这趟门真值，琅琊山总算又有热闹看啦。